问我“beat”怎么翻?这问题,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。真要给个答案,那就是:没法儿一词儿定音。得看语境,看感觉,看说话那人当时是个什么心情。这词儿就像个变色龙,扔进不同的句子里,它能活出完全不一样的色彩和生命。
你非要个“标准答案”?行,字典会告诉你,最基础的意思是“打”或者“敲击”。这没错,这是它的原点,是它的老家。你想想,那鼓手,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,鼓槌起落,“咚!哒!咚咚哒!”,那每一声,都是一个 physical 的 beat。雨点砸在玻璃窗上,噼里啪啦,那也是 beat。你的心脏在胸腔里“扑通、扑通”,尤其是在你紧张或者刚跑完八百米的时候,那强而有力的搏动,英文里就是“heartbeat”。这个层面的 beat,是具象的,是能听见、能感受到的物理动作。翻译成“敲”、“打”、“跳动”,八九不离十。
但是!语言的魅力就在于这个“但是”。
你跟朋友打游戏,鏖战半小时,最后丝血反杀,你兴奋地跳起来喊:“Yes! I beat him!” 这时候你还能翻译成“我打他了”吗?那味道全错了。这里的 beat,是“击败”、“战胜”、“赢了”的意思。它带着胜利的喜悦,带着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。当年打街霸,搓出个升龙拳,屏幕上闪着“YOU WIN”,那感觉,不就是纯纯的“I beat him吗?那种爽感,翻译成“我战胜了他”,总觉得少了点儿味道,太正式了。“我赢了他”,还行。但有时候,朋友之间吹牛,直接就说“我把他给 beat 了”,这词儿它自己就带着那种得意洋洋的劲儿,甚至有点口语里的侵略性。
再往深了说,走进音乐的世界,beat 这个词就彻底“封神”了。
你说这是“节拍”?也对,但不全对。一个rapper说“Yo, check out this sick beat”,他指的绝对不只是那个“咚次哒次”的鼓点,他指的是整个背景音乐,那条旋律线,那个bassline,所有东西加起来,那个能让你身体不自觉摇起来的“玩意儿”。所以你看,很多音乐制作人直接就叫“beatmaker”,你管他叫“节奏制造者”?太生硬了!圈内人直接就说“做beat的”。这里的 beat,已经成了一个包含了鼓组、采样、旋律、和声的完整音乐Loop,是嘻哈音乐的灵魂和骨架。它是一个场景,一种氛围,一种flow的载体。你把它简单翻译成“节奏”或“伴奏”,就像把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,硬生生说成是一张“带颜色的纸”。丢了太多东西了。有时候,甚至只能意译为“这曲儿”、“这鼓点儿”,或者干脆,就直接用“beat”这个词。因为它在那个语境里,已经是一个无法被完美替换的文化符号了。
还没完。当你的朋友一脸憔悴,黑眼圈掉到下巴,跟你说“Man, I’m beat.” 的时候,这又是什么意思?
他不是被人打了,也不是赢了谁,更不是在谈论音乐。这里的 beat,是“筋疲力尽”的生动写照。想象一下,你加了一礼拜的班,周五晚上十点,走出写字楼,冷风一吹,你整个人都想瘫在地上。这时候朋友发微信问“出来喝一杯?”,你回什么?“我累死了”?可以。但一句“I’m beat”,那个画面感,绝了。那个 beat,是被生活、被工作、被压力反复“击打”(beaten)后,彻底没电了的状态。是那种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 疲惫。它比“tired”更深,比“exhausted”更口语化,带着一种“被掏空”的无奈和颓然。所以翻译成“累趴了”、“累瘫了”、“我快散架了”,才能勉强抓住那种神韵。
说到这里,就不能不提一个文学和文化上的概念:“The Beat Generation”,垮掉的一代。
这个“Beat”就更玄了。它是一个双关,甚至三关语。一方面,它确实有“beaten down”的意思,指这群年轻人在二战后,面对一潭死水的社会规范,感到被“打压”,感到“落魄”和“疲惫”。但另一方面,它的提出者,作家杰克·凯鲁亚克,后来又解释说,这个 Beat 更深层的含义是“Beatitude”,一种“天福”或“至福”的状态。是在穷困潦倒、放浪形骸的生活中,通过爵士乐的即兴节拍(jazz beats),通过诗歌,通过在路上的经历,寻找到的一种近乎神圣的、充满节奏感的内心状态。
你看,一个词,从泥潭里,开出了花。它既是“被击垮的”,又是“充满节拍的”,还是“通往祝福的”。这种高度浓缩的文化内涵,你怎么用一个中文词去对应?“垮掉的一代”已经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好的、最信达雅的翻译了,但那个原词 Beat 里的多重回响,还是在翻译的过程中,不可避免地遗失了。
所以你看,“beat”这个词,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安分分的词。它时而具体,时而抽象;时而充满力量,时而颓废不堪;时而关乎输赢,时而关乎艺术。它在拳击场上,在录音棚里,在加班狗的深夜里,在诗人的笔下,变幻着完全不同的面孔。
想要真正“翻译”它,你得先忘了“翻译”这件事。你得去感受。去听一首Dr. Dre做的 beat,感受那种从脊椎升起的摇摆冲动;去看一场激动人心的球赛,体会终场哨响时,胜利者吼出的那个 beat;去读一读《在路上》,想象凯鲁亚克眼中那个既“疲惫”又“神圣”的美国。
所以,下次再有人问我“beat”怎么翻,我可能就笑笑,反问他:“你想说的是哪一种 beat?是心跳的,赢球的,还是摇摆的?是累到散架的,还是在路上寻找神性的?”
这词儿,它不是一个死的符号,它活着,在音乐里,在拳头上,在每一个疲惫却仍在坚持的心灵里,跳动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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