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词儿,你说咋翻?社区?社群?
好像都对,又好像哪儿都不对。你要是问我,community的中文翻译是什么,我没法给你一个像“apple-苹果”那么干脆利落的答案。这俩词,社区和社群,就像是给一个活生生的人拍了两张证件照,五官都在,但那股子神韵,没了。
我们先说说社区。一提到这个词,你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什么?我猜,八成是街道办事处墙上挂的那个牌子,或者你家小区门口那个XX社区居民委员会。它太“官方”了,太“地理”了。它指的是一个由钢筋水泥、柏油马路和一堆行政边界框起来的物理空间。我住的小区,当然算是一个社区。微信群里几百号人,除了物业@全体成员催缴物业费,就是二手闲置甩卖,偶尔夹杂着几句关于哪家装修太吵的抱怨。我们住在同一个社区,分享着同一部电梯,甚至可能在楼下小超市擦肩而过无数次,但我们是“community”吗?我觉得不是。这里面缺少一种东西,一种黏合剂,一种我称之为“气场”的东西。社区这个翻译,冷冰冰的,它只描述了“在哪儿”,却没说清楚“我们是谁”。它是一具骨架,没有血肉。
那社群呢?这个词听起来时髦多了,互联网味儿扑面而来。各种微信群、QQ群、豆瓣小组、超话、粉丝团……我们因为一个共同的偶像、一个游戏、一部剧、一个爱好,或者干脆就是为了薅羊毛,被一个二维码“扫”到了一起。这比社区进了一步,因为它至少有了共同点,有了“主题”。一个“原神”玩家的群,一个“毛戈平化妆技术”学习群,一个专门聊村上春树的读书群。这里面有交流,有互动,甚至有黑话和共同的笑点。看起来,这不就是community吗?
是,也不是。
问题在于,今天的社群,太多时候被异化成了一个商业词汇——私域流量。你是一个“用户”,你所在的群是一个“流量池”,群主是“运营”,他存在的目的,很多时候,是为了最终的“转化”和“变现”。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,可能是运营人员披着马甲在带节奏;那些看似贴心的分享,可能是精心设计的营销软文。当一切互动都指向了KPI,那种纯粹的、自发的连接感就变味了。我们像是被圈养起来的,贴着“某某爱好者”标签的消费者。这种社群,有“群”,但未必有“社”的温度。它更像一个俱乐部,有会员卡,有明确的规则和目的,但离那种心照不宣、守望相助的community,总还差着一口气。
那么,community到底是什么?
我觉得,它是一种感觉,一种状态,一种超越了地理位置和商业目的的归属感。
我想起十几年前,还在混各种BBS论坛的时代。那时候的互联网,慢悠悠的,没有算法推荐,没有大数据画像。你找到一个论坛,是因为你真的对那个小众到不行的领域爱得深沉。可能是一个专门讨论某款停产胶片的摄影论坛,或是一个只聊冷门北欧金属的音乐版块。你在里面注册一个ID,换上一个像素风的头像,编辑好自己个性的签名档。然后你发了第一个帖子,战战兢兢地,像个新生。很快,就有“老人”来回复你,欢迎你,跟你讨论。你们会为了一些细节争得面红耳赤,也会因为发现彼此的共同点而相见恨晚。你每天打开电脑第一件事,就是看看有没有新的回复,有没有“大佬”又分享了什么干货。那个虚拟的空间,因为一群志同道`合的人,变得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和温暖。那,就是我的community。我们彼此不知道真实姓名,没见过面,但我们共享着一套话语体系,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。
我还想起大学时,和几个哥们儿没日没夜地打《魔兽世界》。我们组成的那个小公会,就是我们的community。为了打一个副本,我们可以提前一周研究攻略,分配任务。打的时候,在YY语音里声嘶力竭地喊着“T拉住!”“治疗刷好血!”“DPS快躲开!”。成功推倒BOSS后,那种发自内心的狂喜和成就感,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。有人失恋了,大家会在公会频道里陪他聊到半夜;有人工作找到了,大家会一起为他高兴。我们分享的不仅仅是装备和金币,更是彼此生活中的喜怒哀乐。那份连接,是实实在在的。
所以你看,community的内核,不是物理的“区”,也不是商业的“群”,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共同体。这个词——共同体,或许在学理上更接近community的本意。它强调“共同”,共同的身份认同、共同的价值追求、共同的情感记忆,甚至共同的困境。一个老旧的小巷子,邻居们会端着碗互相串门,今天你家包了饺子送一盘过去,明天我家炖了排骨回一碗过来,谁家有事了大家搭把手。这种充满人情味的熟人社会,就是一种典型的community。他们未必有什么高大上的共同爱好,但他们共享着“邻里”这个身份,共同面对着生活的琐碎与温情。
说到底,community是一个很难被精准翻译的词,因为它承载了太多文化和情感的内涵。它不是一个名词,更像一个动词。它是一种“建立连接”和“产生归属感”的过程。它存在于游戏公会的语音频道里,存在于深夜论坛的技术帖里,存在于豆瓣“糊弄学”小组的会心一笑里,也存在于街坊邻里那句“吃了吗”的问候里。
我们生活在一个越来越原子化的社会,大城市里的生活就像一座座孤岛。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community,但讽刺的是,我们拥有的那些所谓的“社区”和“社群”,却往往离community的本质越来越远。
所以,如果非要给community一个中文翻译,我可能不会只给一个词。我会说,那是一个让你觉得“我属于这里”的地方,是一群让你感到“我们是一伙的”的人。它可能叫“家园”,可能叫“圈子”,可能叫“组织”,也可能,它根本就不需要一个名字。
当你找到了它,你就懂了。你不会再纠结于它到底该翻译成什么,因为你已经活在了它的里面。那个时候,这个词的翻译,就写在你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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